谢颜清裹紧外袍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。

她张口就开始胡言乱语：

“我是慕家外院的侍女，本来负责去东市采买……”

沉默，

再沉默。

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对面年轻道士的面容，却遮不住他耳尖未褪的薄红。

“所以...”赵九尘喉结滚动着打破沉默，

“你的意思是，你被邪修吓到了，不小心跑到鬼市，又不知道怎么的跑上了屋顶，然后掉了下来？”

谢颜清心虚地点了点头，道：“嗯。”

是的，她就是这么不小心了。

赵九尘：“……”

装都不装了是吧？

我本来以为你是妖怪来着，但你掉到我浴桶里，我一下闻到了你身上的人类味道，我也没办法啊。

先不说现在人类这么稀缺，压根不可能有妖怪会拿人类当侍女。

哪怕是慕家，也不可能如此奢侈——

再说，你告诉我，你是怎么“一不小心”溜达到屋顶的，靠你的小短腿吗?

赵九尘心里有一万个槽点想吐，但看到谢颜清“柔弱”“可怜”“无助”的模样时，他默默地把想说的话憋回了心里。

他的心里仿佛站着两个小人，左边的邪恶小人在冲着他大吼：

“这个女人是个骗子，快点揭穿他！”

右边的善良小人在大声反驳：

“她都这样了，你还想骂她，你是个好妖怪吗！”

最终，右边的善良小人战胜了左边的邪恶小人，赵九尘决定帮谢颜清这个“弱女子”一把。

他想了想，问道：

“姑娘，你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家呢？

如果你不嫌弃的话，我可以送你一程。”

听到这话，谢颜清眸中露出警惕之色，她本就是偷偷跑出来的，哪能让赵九尘知道慕府位置！

她立刻发挥【胡言乱语】技能，道：

“不用了，我的家在海的那边山的那边——有一群蓝精灵～”

谢颜清一个不留神，居然把这句话唱了出来。

在意识到这件事后，她唰地闹了个大红脸。

她在心里骂着自己：

谢颜清，你是煞笔吗，你唱什么唱啊！

谢颜清尴尬得快用脚指头在地上抠出五室一厅了，赵九尘却是很淡定。

不淡定也不行啊，难不成他要问：“姑娘你为什么要突然唱歌吗？”

未来就要上任的年轻国师，还是懂些成年人的社交礼仪

——在别人尴尬的时候，要装作没发现对面很尴尬。

他只平静地扯了扯嘴角温和地道：“既然这样，我送姑娘到鬼市门口可好?”

此言一出，谢颜清顿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，她面带感激地看了一眼赵九尘，点头道:

“那就劳烦您了，不过，您姓氏名谁啊.....”

这话可难到赵九尘了，不巧，他也是偷跑出来的。

按常理来说，他应该待在摘星阁里，等着十日后的新任国师即位仪式。

但他实在忍受不了一波接一波的刺杀了，这才来鬼市散散心。

却不想，刚进鬼市，就看见有邪修追杀无辜路人，他刚救下路人，路人跑没影了。

谢颜清当时跑路后，有洁癖的他望了一眼被邪修鲜血染红的外袍，念了一句：

“不行，衣服太脏了，找地方洗洗吧。”

他好不容易在喧嚣的鬼市找了个安静的店，准备洗个澡——

结果，结果你也知道了。

对于赵九尘来说，今日属实是抓马的一天。

眼看得谢颜清眼巴巴地看着自己，从小被教导“不要说谎话”的赵九尘昧着良心道：

“呃…我的身份是呃…寒门，寒门人士。

我叫赵…赵…”

赵九尘硬着头皮瞎编，最后憋出来个“赵大壮”，惹得谢颜清噗嗤一笑。

她惊讶问道：

“啊？你真叫赵大壮？”

她怎么感觉这是假名呢？

赵九尘绷着脸，他叫赵大壮咋了？

咋啦！

他用生无可恋的语气道：

“啊，对对对。

在下赵大壮，在宴下书院学剑道，来这里是为了买一把合适的剑。”

谢颜清貌似懂了，她“哦～”了一声，同情地看了一眼赵九尘。

合着，这位就是传说中的·武力值高强·穷得砸锅卖铁也要买一把剑·学牲·剑修啊。

“？？？”

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？

赵九尘注意到谢颜清的表情，无语凝噎。

……

赵九尘把谢颜清送到鬼市门口，看到谢颜清要走的样子，

他不知为何心里起了些莫名地烦躁，但也没当回事，只是礼貌地说道：

“姑娘，再见！”

谢颜清冲他灿烂一笑，这妖怪倒是个善良的妖怪，说送到门口就送到门口，一路上还护着自己。

光影斑驳，日头被门口石碑分成两半，阴阳交界处，她笑嘻嘻地道：

“好嘞，以后再见啊。”

说完后，谢颜清转身走向偏向光明的那一处，徒留赵九尘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阴暗处。

他在原地驻足片刻，苦涩地笑了一声，喃喃道：

“见什么呢？”

赵九尘想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，他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位姑娘了。

盛朝的历任国师，都要断绝情欲，守童子身，为国为民祈福，如无必要，甚至不得离开摘星阁。

他们就像是笼中鸟，园中花，被困在小小的一方天地，永远也没有自由。

午时三刻，一老头按照谢颜清的话，走到慕府的偏门口。

望着朱红色的窄门，他颇有些忐忑，可千万不能是忽悠他，把他骗过来杀的啊。

他刘老头子一把年纪了，可万万受不得刺激啊。

好在，他三长一短地敲响了窄门，立刻就有一个穿着青衣的侍女走了出来。

桃红将老头恭恭敬敬地请了进来，问道：

“您就是夫人流浪时期，照顾她的爷爷吧，夫人可想念着您呢！”

根据慕家查到的资料来看，他们家夫人，从前是个孤女，稀里糊涂地跟着流民混饭吃

却因为意外被发现了女性人类的身份，被送到官府专门机构照看，后来被匹配给前任匹配者们....

这也的确是原书中炮灰女配的身份。

而这次，谢颜清回来后，桃红又气又忧，刚想埋怨她私自出府，让众人担心了，

就看到谢颜清的眼泪稀里哗啦地流，还抽噎地说“我见到爷爷了！”

一问才知道，自家夫人出府后，在集市上恰好遇见了以前的老熟人——也就是养了夫人一段时间的“爷爷”。

夫人还说，因为没有得到祭酒大人同意，没办法把“爷爷”带回来....

她心里的气立刻就散了，转而关注起这个“爷爷”了，消息也被报给慕寒霜去了。

桃红心里想着，想来发生这件事，祭酒大人是要回来看看夫人的。

只希望他们能好好聊聊，别再“冷战”了！

桃红心里百转千回，而这边

啥？老头愣住了，他什么时候成为了主人的爷爷了?

不是哥们儿，你也没给我剧本啊！

好在，老头也是个影帝，他观察过桃红，见桃红说话不像是试探。

就一秒变脸，颤颤巍巍地用拐棍敲了一下地板，用沧桑的声音道：

“哎呦可不是吗？当时幺幺她就这么点大！”